2016年5月31日 星期二

母校情意結

本文31/5/2016刊於《信報》C7 女播天下

小學時期就讀過6間學校,足跡遍及新界西、九龍西及九龍東。四年級下學期終於安定下來,在彩虹邨那所小學讀了兩年半,見識了精英班同學對學業、運動成績的高要求。在母校,基本上對所有運動提不起興趣,中英數成績平庸,根本沒潛質成為同學的假想敵。唯一被老師欣賞,該是聲線還可以,被納入詩歌班,遇上當年忘我教學的梁靄雯老師。那年頭的Miss Leung不好打扮,外表平平無奇,有着大部分新老師的特質,乃對學生付出無比的愛心,對教學充滿熱誠,甚至令當時傳統名校差點亂了陣腳。

有理由相信,今天九龍區著名小學總舵手梁校長,30年前在學界已被部分人視為眼中釘。教育學院甫畢業,Miss Leung明明有渠道去名校教書,考慮到自己出身, 決定跑去彩虹邨教窮學生。「我父母在學校當校役,都是基層,傳統名校家長,已安排很多補習老師去照顧子女的成績,我在學校教成怎樣,對他們影響不大。屋邨長大的小朋友,家長一般沒能力找補習老師,我教書的表現,就絕對影響小朋友的學業成績,我那時明白,哪裏最需要我。」

 
新手入行,任教中、英文,音樂及聖經, 同時負責帶詩歌班。學生英文水平參差,她還選了首英文歌給詩歌班密集式演練。校際比賽前幾個月,Miss Leung看準了午飯空檔時間,帶領團隊乖乖練習,將窮孩子的英文發音糾正過來之餘,還有本事領導屋邨小學代表超越傳統名牌學校,在校際比賽拿了亞軍。不久,詩歌班被廣告商看中,上錄音室錄製某連鎖餅店的新廣告歌。對於從來沒有出來工作的小學生,可看到大場面,還首次靠自己努力賺取每人第一個100元,實在難忘。

事隔30年,小學同學再聚,除了有5A班班主任郭Sir,意想不到,還有她。此刻作為傳統名牌女校的校友兼校長,一聽到席間有人說「協恩的女生最娶得過」,Miss Leung就會細數母校的學生在全人教育下, 品德、學業成績都有好表現,最重要,不會態度傲慢。

投身社會工作後,更懂得珍惜求學時期的純真生活,不少身邊友人都特別對母校有濃厚感情。為了師弟妹在社交網站的驚人言論,會心痛。為延續與母校的感情, 有的千方百計,希望下一代能接力成為師弟妹。當然,那些年父母受得住的教學模式,不等於子女都應付得來,每個小朋友可承受壓力與挑戰都不同,若將自己的期望硬要加諸在最疼愛的那位身上,會有什麼後果?我們很清楚,對吧。

2016年5月10日 星期二

只想她身體健康......

本文10/5/2016刊於《信報》C7 女播天下

「朋友當中,你已經是第六個告訴我, 身邊有人患癌……」好友早提醒,人到中年,最重要不是爭到什麼好職位,就算天天寫鴻文得到過千LIKE,成為網上紅人又如何,拚盡力氣工作再工作,一天,突然被告之尚餘日子不多,會無憾嗎?

在香港生活,要好的朋友中,只有她最不愛上班。打從外國留學返港後,基本上只做了兩三年打工仔,然後,就安心留在家中照顧另一半,整天忙着做家務、不時陪着漂亮的媽媽四處逛;在她的生命中,沒有外人見到的名利,只感受到她重視的親情、友情。

有些人,愛吹捧自己日子過得多好,手錶、包包盡是名牌,約朋友聚會,視線總是停留在人家的腕錶與衣飾上;她呢,最關心是朋友生活是否快樂。某一天,在聚會上,大家如常問到日子過得怎樣,沒想到,她平靜地告訴了我們一個壞消息。

「媽媽最近身體不好,她患了癌症,不想化療,現在透過中醫調理身體,我幸好不用上班,天天陪着她,她心情還算不錯。」若是電視台劇集情節,可能已大罵主角對白完全脫離現實,至親病了,主角為何仍可以處之泰然,把不幸事說得那麼淡然?

這位好友從來不發怒,慢條斯理,完全不像生活在香港這大都市,和她一起,從不曾有壓力。家人患病,她擔子一定很重,心情沉重、愁眉苦臉是正常事,她卻反過來,只想起自己不用上班,有能力為此刻體弱的媽媽騰出更多時間,不必憂心難向公司請假。

有朋友不時提着如何為退休作準備, 有的興奮說自己有幾百萬退休金,非常滿足。我這個好友嘛,嘴巴從不提金錢,她在友儕中擁有的,也許是最多最豐盛。大學畢業返港後,她一直沒有忘記,究竟,什麼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。當朋友天天說工作有多忙,有的客人如何難招架,有的在世界多國留下足印,忙到連親人、男友也顧不上,約好友聚會,只顧回覆電郵、病態地翻看社交網站的最新訊息,她,卻總是最願意花心神去聽別人的故事、關心好友的一點一滴。

窮半生的精力,目前得到的,真的滿足了嗎?在現實世界裏,可幸遇上幾位朋友,恍如法國名著《小王子》中的主角。小王子從不八卦別人住的房子值多少錢,日子過得好不好,不一定要與連串數字拉上關係。

時刻提醒自己,身體健康,就要心足。

 

2016年5月5日 星期四

誰更要懂知所進退

本文3/5/2016刊於《信報》C7 女播天下

左手抱着紙箱,右手拿着「街站枱」, 一進來就開始布置場地,問她可有其他同學來幫忙?曉嵐忙着貼海報,帶着笑容回我:「我們這支莊只有7人,其他莊員一會兒會來幫忙的。」之前在其他大學辦的紀錄片試映交流會,主要都是和講師教授溝通安排,來到港大,才真正和學生會合作。由預訂場地、網上報名,都是由年輕人一手包辦。

坊間有個說法,現今大學生愛走堂、 視遲到為常態,不做好分內事就走上街抗爭,未來香港靠他們就慘云云。這一代年輕人,近年被標籤為麻煩製造者、不事生產又意見多多。看看新聞報道,他們毫不講理就包圍人、隨時衝入會議場地,這麼野蠻,香港的未來會怎樣?部分大機構的管理層私下說,對現今的大學生的確有戒心,憂慮他們過於自我中心,難管、難教,暫時不請這一兩屆的新畢業生,以免有激進分子鑽入公司就更難搞。那樂觀評估,要隔多少年,才能避開自以為是、難纏的新血?

光看網上片段、新聞畫面去了解走在最前的年輕人,未必夠全面,正如某些立法會議員,一走出議事廳,在鏡頭背後,行為舉止就恍如另一人。若然深信年輕人對社會有莫大影響力,何不試試近距離接觸?經常批評新一代沉迷網上世界,作為他們的長輩,就得以身作則,別靠社交網站帖文、剪輯過的訪問去斷定任何人,不是過分要求吧!

那一晚,在港大的試映交流會,較原先預計延長了一小時,遇上不同意見的學生,他們有條不紊剖析為何愈來愈多人不滿新聞工作者,有校園記者訴說採訪時如何與正規記者交鋒,怎樣被個別不禮貌的攝影師推撞,說完了自身的版本,耐心地聽紀錄片製作團隊另一種聲音。近90分鐘的交流,席間沒有人粗暴打斷別人的發言,未察覺有人擺出傲慢的嘴臉。整個環節沒遇上有觀眾無的放矢,製作團隊沒有被人狙擊,是因為學生會會長的爸爸是我的舊同學,特事特辦,對這位阿姨手下留情?

友人帶點不耐煩:「現今的年輕人就是直率、坦白,哪會理會你是什麼爸爸的朋友……」早前邀請那舊同學來試映交流會,他禮貌地說忙着批改學生習作,未能親自來港大。為人家長,要知所進退,作為港大學生會會長的爸爸,如何給予女兒空間更是大學問。這位學養深厚的慈父,總不會令朋友失望。

有一天,子女談及心中可行的理想教人嚇一跳,你會怎樣?先別動氣,年輕人不受這一套。



2016年5月3日 星期二

走入香港最高學府,聽到……

本文26/4/2016刊於《信報》C7 女播天下

那年中六,全班同學到香港大學參觀,當時有同學狀甚興奮不停在校園留倩影,用心找一找舊相片,會看到那年的我沒有特別雀躍,早有自知之明,難有機會入到這間香港最高學府。來孫逸仙的母校,當然好,就像去其他極具歷史價值的建築群,好好欣賞就行,那敢幻想會與它拉上什麼關係。二十多年後,有幸前來與學生交流,好友不忘提醒:「你的紀錄片帶出的訊息,現在的大學生未必認同,這次還要涉及港大學生會,小心他們不愛聽,會有其他反應。」

以前做記者,有條件天天對高官政客上市公司主席提尖銳問題,有時忘形,態度也許還差得像潑婦,此刻身份不同,既然有膽走進人家校園,就得有心理準備要接受質詢;扮開明、對答避重就輕且演技不濟,一定被年輕人看穿。那晚在同一校園同一時間,還有另一大型紀錄片分享會,在梁銶琚大樓102室,晚上近7時,開始有幾位年輕人到場,很好,還以為只有我早邀約的傳媒與教育界朋友會來。

在雨傘運動前後拍攝前線記者與新聞機構管理層的心路歷程,還有2014年9月28日警方發放多枚催淚彈的一幕,此刻變成歷史的畫面,觀眾有耐性看完那50分鐘紀錄片,提問加上表達意見的部分,完全超出原本預期。有港大刊物《學苑》的成員分享,如何受到傳統媒體記者的冷言冷語及不公平對待。有至親在媒體工作的年輕人,難明影響力大的媒體,為何要緊跟政府將年初一旺角事件定性為暴亂,談到與家人的價值觀愈走愈遠、無法苟同如此報道新聞,小伙子說着說着,帶點激動。

記者是否要中立?繼續扮持平客觀?為何傳統媒體變了樣,年輕人仍盼望鑽進去工作?十多場試映交流會,不管在香港、澳門還是台灣,席間都有人問相同問題。自以為已有標準答案,怎知,來到港大,居然失手。那新晉電影導演在散場時告訴我:「你今晚很有火,有點激動。」在場投身新聞界幾年的記者、即我的學生,他帶笑說:「他沒有上過你的堂,其實你教書時說話的尾音,就是這樣,今晚沒有兩樣。」

沉澱過,的確有激動,面對觀眾質疑個別記者、傳媒不專業,在交流會上,聽着自己說:「真心多謝你們,你們批評,至少,還有花時間去看傳統媒體的報道,有聽每一句旁白,其實,很多人只透過Facebook朋友分享的貼文和連結獲取資訊,大部分都是自己愛聽的聲音……」

多元的聲音,那晚在KKL102由港大學生會辦的試映交流會聽到。別對這班年輕人先有刻板印象,好不?